监视下的恐慌-《明末隐龙》

    接下来的两天,驿馆里的空气像被泡在冰水里,冷得让人窒息。使团的焦虑不再是藏在心里的焦躁,而是明晃晃写在脸上的恐慌,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,将三人牢牢困住。

    阿林不再像之前那样暴躁踱步,而是整日枯坐在窗边的板凳上,脊背佝偻着,没了往日八旗勋贵的挺拔。他的眼神呆滞得像蒙尘的铜铃,死死盯着门口的守卫,连眨眼都变得缓慢 —— 守卫换班的每一个动作、每一次眼神交汇,都能让他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。腰间的顺刀被他反复摩挲,刀柄上的翡翠佩件都被磨得失去了光泽,指尖因用力而泛白,却浑然不觉。偶尔有风吹过窗棂,带动窗帘轻微晃动,他都会猛地抬头,手按在刀柄上,眼神里满是惊惶,仿佛下一秒就会有刀光剑影扑进来。

    张谦则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反复研究那张手绘的布防图。他将布防图铺在桌面上,用手指沿着小巷、菜地的路线一遍遍描摹,指甲在纸上划出浅痕,却始终不敢确定哪条路是真正的 “生路”。每当听到门外有脚步声,他都会立刻把布防图塞进床底的暗格,然后装作整理行李的样子,心脏 “咚咚” 跳得像要撞破胸膛 —— 他总觉得,门外的每一道脚步声,都是林宇派来搜查的人。

    孙有德依旧每天清晨让随从递上拜帖,可递帖的手越来越抖,等待回复的时间也变得越来越漫长。守卫每次带回 “正在商议” 的答复时,他都会盯着随从的脸,试图从对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 “松动” 的痕迹,却每次都只看到冰冷的敷衍。他把那张藏在床板下的信纸翻出来又塞回去,反复确认是否被人动过,信纸的边角被揉得发皱,像他此刻拧成一团的心。

    更让他们窒息的是,林宇的 “无声渗透” 越来越明目张胆,像无数根细针,密密麻麻扎在他们的神经上。

    每天辰时,杂役会提着铜壶来送水。以往他放下铜壶就走,可现在,他会故意停留片刻,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房间里的摆设 —— 从桌上的茶杯,到床底的箱子,再到墙上挂着的衣物,每一处都不放过。有一次,孙有德故意把写着 “山东调兵” 的纸条放在桌上,杂役送水时,眼神在纸条上停留了至少三秒,嘴角还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,才转身离开。那眼神像一根刺,扎得孙有德浑身发毛。

    门口的守卫换班时,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,反而会低声交谈,声音不大不小,刚好能飘进驿馆的房间里。“听说格物院新造了十门震天雷,昨天试炮时,声儿能传到成都城里”“新兵营又招了五百人,全是能扛着火铳跑三里地的壮丁”“李将军带着一队人往汉中去了,说是去查探路况”—— 这些话像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,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们:林宇的实力在不断变强,而他们却像笼中鸟,只能眼睁睁看着。

    最让人恐惧的是夜晚。每当夜深人静,他们刚要入睡,就能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 —— 那脚步声很轻,像猫爪踩在棉花上,却清晰地沿着窗根移动,偶尔还会传来 “窸窸窣窣” 的声响,像是有人在透过窗缝往里看。孙有德曾在夜里偷偷贴着窗户听,能听到外面人的呼吸声,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火药味 —— 那是川东军士兵特有的味道。他吓得赶紧缩回床上,用被子蒙住头,连呼吸都不敢太重,生怕被外面的人发现。

    第四天的密议,三人的脸色都惨白如纸。孙有德刚坐下,就忍不住颤抖着开口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恐惧:“我昨天故意在房间里说‘清廷要从山东调兵支援汉中’,还特意提高了声音… 结果今天早上,我就看到一队川东军,扛着火铳,朝着汉中方向开拔了!” 他攥紧拳头,指节泛白,“林宇的人肯定在偷听咱们说话!咱们说的每一句话,都可能变成他的情报!再这样下去,咱们在他面前,跟没穿衣服一样!”

    张谦的脸色比孙有德还要难看,他双手捧着那张布防图,声音里带着哭腔:“大人,我藏在枕头下的布防图,昨天不见了!我把房间翻遍了都没找到,吓得一夜没睡… 结果今天早上,它又出现在桌子上,上面还多了一道划痕!” 他指着布防图上一道深褐色的划痕,那划痕刚好划在 “小巷突围路线” 上,像一把刀,切断了唯一的希望,“这是警告!林宇在告诉咱们,他什么都知道!咱们的一举一动,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!”

    阿林猛地从板凳上站起来,双手握拳,指节因用力而发白,眼神里满是绝望,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:“这群汉人… 太狡猾了!咱们根本不是对手!要不… 咱们答应林宇的条款?先出去再说?就算回去被摄政王问责,至少能保住性命!”

    “不行!” 孙有德立刻反驳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,他指着阿林,眼神里满是急切,“条款里要开放北京、天津,还要用大同的煤炭、辽东的战马换蜀锦 —— 大同的煤炭是兵工厂锻造火器的命脉,辽东的战马是八旗军的根本!这要是答应了,清廷的命脉就被林宇攥住了!摄政王绝不会同意,咱们也会被冠上‘通敌叛国’的罪名,到时候死得比现在还惨!”

    “那你说怎么办?!” 阿林猛地嘶吼起来,声音里满是崩溃,“不答应,咱们被困在这里,迟早被林宇玩死;答应了,回去也是死!难道咱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吗?!”

    张谦抱着布防图,蹲在地上,头埋在膝盖里,肩膀微微颤抖。孙有德看着崩溃的阿林和绝望的张谦,心里也像被灌满了冰水 —— 他知道阿林说的是实话,可他更清楚,答应条款就是饮鸩止渴。